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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小的舞台,走出800多位年轻戏剧人

第一财经 2025-10-28 10:46:52 听新闻

作者:吴丹    责编:李刚

年轻戏剧人带着梦想、灵感和勇气,以纯粹简单的方式表达他们的内心世界,呈现他们的困境、迷茫和狂妄。他们的戏剧,在这里第一次被看见。

“这里可能是世界上最小的舞台,但对这些年轻戏剧人来说,却是很大的舞台。”10月25日下午,第十二届乌镇戏剧节青年竞赛决赛单元的舞台上,戏剧节总监制黄磊化身引导员和主持人,一边叮嘱观剧事项,一边让场内观众尽量挤一挤,以便能让更多人进场。

此刻的乌镇蚌湾剧场外,直播银幕下,数百名进不了场的观众席地而坐。而场内观众则坐得密密麻麻,连台阶都没了缝隙。黄磊张望一圈,从起身的观众中间侧身挤到最后一排,跟决赛评委赖声川、何炅、陈明昊等人坐在一起。剧场灯灭。

候场已久的演员张金洋在黑暗中听到现场安静下来,意识到可以登台了。他抬脚向前,脚底被绊了一下。负责灯光的导演刘元涛只听台前一声踉跄,知道有意外状况。这是一出始于黑暗的戏,他不知何时开灯,心跳加速,既担心光亮起时演员还没登场,又担心演员摔了。心里默数的几秒无比漫长,仍然硬着头皮开了灯。

灯光亮起,一切如常。张金洋已迅速调整好状态,坐在椅子里,就像很早就坐在那里一样,翘着二郎腿,开始演出他们创作的戏剧《先生,黑色不是阳光明媚》。

《先生,黑色不是阳光明媚》

第二天,乌镇戏剧节闭幕式上,该剧荣获最佳个人表现奖。评委会给出的评语是:“从日常交往切入,逐步升华为哲理思辨,以鲜明的艺术个性与真诚的创作态度,引发观众对艺术本质与社会现实的持续思考。”

每一部获奖作品,都来自这些青涩的、初次创作或初登舞台的年轻人。获最佳戏剧奖的《游园失梦》,将古人寻梦的痴癫“托梦”给观众,古老昆曲制造的梦境与现代人的觉醒交织。获特别关注奖的《一块钱》,讲述东北男孩与爷爷的往事,回不去的故乡与真情,看哭了很多人。

黄磊说,十二年里,乌镇戏剧节的青年竞演在蚌湾这一方“最小”的戏剧舞台,走出了800多位青年戏剧人,孕育了197部作品。每年,这些戏剧人以三个随机的关键词为核心灵感,创作一部时长30分钟以内的极限之作,形式题材和内容不限,道具轻简,思想的蔓延却可以自由无限。

年轻戏剧人带着梦想、灵感和勇气,以纯粹简单的方式表达他们的内心世界,呈现他们的困境、迷茫和狂妄。他们的戏剧,在这里第一次被看见。

最年轻的戏剧人

独角戏《一块钱》恐怕是最简朴的戏剧舞台。一张便携折叠凳,一本旧日历,一位演员,就是全部。而剧组的平均年龄恐怕也是青年竞赛史上最低,只有20岁。

演出开场前,演员张鑫霖独自坐在低矮的凳子上,头深垂进膝盖,双手撑地。观众席人来人往,他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希望用这个动作,获得爷爷的力量。

这是他第一视角的作品,一个东北男孩怀念去世爷爷的温情之作。张鑫霖在浙江传媒学院读大学三年级,他把爷爷的故事告诉同级校友姜述严,后者写出剧本,两人把各自对家乡、对祖辈的记忆杂糅在一起,联合做导演,一部青涩而纯粹的作品就此诞生。

舞台上的他,既扮演童年和成年后的自己,也扮演每天骑着电动车接送他上下学的爷爷。所有真挚的闪回、叙述和幻想,灵动地流淌在剧场里,他靠着一个人的叙述与表演,就还原出东北的往事,与一个男孩回不去的夏日童年。

每次演出,剧场里总是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我排练的时候经常会哭,但发现哭了之后,有些台词就说不清了。”学播音出身的张鑫霖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他并没有舞台表演经验,靠着观摩往届青赛的独角戏作品《我和刘红梅在车站》,琢磨表演方法。

《一块钱》

在舞台上,张鑫霖每次都能感受到近处的观众在流泪,但他得忍着。直到决赛那天演出结束,他张开双臂,对着如潮的掌声深鞠躬,情绪失控,泪流满面。

“对我们来说,光是入围就已经特别满足了。”导演姜述严说,他的梦想是拍纪录片,但第一次做戏就能入围青年竞赛,并拿到奖项,远超他们预想。

这份礼物,对于还在读大学的他们来说,会推动他们朝戏剧的路上前行。评委会给他们的评语是:“以质朴温暖的亲情叙事触动人心,思考与陪伴、记忆与成长,亲情的温馨满溢舞台,浓厚的人文关怀流入观众心间,戏剧回归本真,艺术叩问生活。”

相比之下,《先生,黑色不是阳光明媚》的两位留俄主创,有着兜兜转转的坚持。

张金洋很早就确定自己想去中戏学表演,落榜后,前往俄罗斯留学,那里也是戏剧人的梦想之地。在俄罗斯读到表演系博士的他,参演过不少俄罗斯戏剧,表演风格松弛自如。看到乌镇戏剧节青年竞赛的招募,他找到同样在俄罗斯留学的刘元涛一起创作,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提交作品。拿到入围通知,他形容自己“既惊喜又恐惧”,恐惧源于第一次在国内舞台演出。

《先生,黑色不是阳光明媚》的故事聚焦年轻人自我探寻与心理疗愈,一个关于人如何被囚禁,又如何渴望浮出深海的故事。男人用玩笑掩饰真实,女人用理论掩藏惶恐,两个角色身上,都带有创作者自身的经历和影子。女演员马熹薇确实从事艺术疗愈的工作,而张金洋也确实从小就面对着来自亲人的审视——一个执着读戏剧的人,会被亲戚指责为“乱花父母的钱”,他把这些审视,把童年被关在家门外,以及少年时执着于梦想的经历,都融入剧情。他们试图用戏剧告诉自己,比起逃避,自我接纳是艰难而笨拙的尝试。

“最近哪一件小事让你觉得活着真好?”在戏剧里,他们设置了这个问题,而后选择了停顿和沉默。

在现实中,担任导演的刘元涛回答这个问题时说,被选进乌镇戏剧节,是他觉得活着真好的一刻。能入围,甚至能拿奖,意味着他们接下去的人生旅程,注定与戏剧相伴。

十二年,只是开始

“戏剧节是你们每一个青年的家,是大家向往的戏剧生活所在。我已看到一束光,每一年,都在小镇的每一个角落投射到你们身上。”第十二届乌镇戏剧节开幕前,黄磊给今年入围青年竞演的戏剧人写了一封亲笔信,叮嘱他们,轻松比赛,享受戏剧,享受戏剧节。

黄磊的身份有很多,既是演员,是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当初发起乌镇戏剧节,他的初心就是设立青年竞演环节,为青年戏剧人铺一个小小的舞台。他知道,年轻戏剧人往往拥有热情与探索欲,但却总是缺乏资金和场地。

乌镇戏剧节的蚌湾剧场,成了年轻戏剧人的专属空间,这里逼仄而狭小,跟观众近在咫尺,让创作者在方寸间接受严格的评审和专业指导。

十二年里,青年竞演吸引超过一万名青年戏剧人报名。从这个舞台走出去的陈明昊、吴彼、丁一滕、赵晓苏等优秀青年戏剧人,如今创作的作品在国内外戏剧舞台上演出,成为新一代戏剧主流。

青年竞演的舞台

曾登上蚌湾剧场舞台的戏剧人会自称“青赛某期学员”,都把这里当作“戏剧学校”。

今年乌镇戏剧节期间,“小镇对话”搬进蚌湾剧场,黄磊携陈明昊、吴彼、苏小刚、杨哲芬、韩燕楠菲、王小雨等参加过青赛的戏剧人重聚。大家盘腿坐在舞台上,以“回想青春·青春回响”为主题,重温各自的戏剧往事。

黄磊说,这十二年像梦一样。从这个舞台走向世界的戏剧人,这十二年更是不可思议。

陈明昊2013年执导的戏剧作品《巴巴妈妈》和吴彼2015年自编自导自演的话剧《静止》都曾让他们荣获青赛冠军,今天,这两位都是业内知名的明星戏剧人。

陈明昊还记得,当年来参赛的时候,自己有一股懵懂与热血,自掏腰包参赛,给剧组订民宿,还提前给大家发奖金,鼓舞士气。

第一届青赛,苏小刚只是演员,之后蜕变为活跃在国际的戏剧导演。杨哲芬和韩燕楠菲本来只是观众,却从这个舞台受到感召,开始创作,变成青赛的获奖者。每一位叙述者身上,都有各自的故事与后续的戏剧生涯。

吴彼坦言,第一次在这个舞台上被观众注视,是人生难得的幸事,拿奖也是高光时刻。如今的他,是乌镇戏剧节评委会成员,以演员、编剧、导演多重身份横跨舞台与影视。但他也坦言,做戏剧赚钱难。

张金洋告诉第一财经记者,他用平时在俄罗斯登台演出攒的钱拿出来排戏,前后筹备近一年。有了这次的经历,未来,他也可以用当演员赚的钱,来支撑自己的戏剧创作和梦想。他们知道,要走这条路,不仅需要强大的内心承受来自观众的审视甚至批评,也要做好戏剧生存艰难的现实问题。

《游园失梦》

很多新戏剧人将乌镇戏剧节描述为一个梦,在这个梦里,有着纯粹的戏剧热情。张鑫霖和姜述严觉得这里就像另一所大学,所有人都是他们眼中的前辈,却都能像朋友一样,跟他们聊天交谈。乌托邦般的气氛,让他们感受到一种隔绝于现实的美好,生动、自由且鲜活。

十二年迎来送往,黄磊知道,当乌镇戏剧节落幕,众人散场时,获奖戏剧人面对的挑战才刚开始。他们要从一场盛宴般的热烈氛围中抽出来,回到日常的现实中,面对后续创作的压力,这是落差,也是跨越。他所能做的,就是继续为青年戏剧人提供帮助,比如投资一些低成本的戏,让他们能持续梦想。

在写给青年戏剧人的信中,黄磊寄语他们,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青年竞赛走过十二年,只是开始,从未结束,永不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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