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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祥琬:成长的“两个车轮”丨2023年终讲

第一财经2023-12-29 10:18:37

责编:杨恺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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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全国高校毕业生再次突破1000万,同比增加82万人,面对徐徐展开的新征途,该如何做好他们的人生选择题?

今年热映的《奥本海默》就是一个关于艰难选择的故事,这也让我想起中国“两弹一星”的故事。

我的下一站,是这栋略显沧桑又十分神秘的建筑——北京九所。

中国“两弹”的诞生,曾是这里“不能为外人道”的机密。时至今日,院子里的邓稼先雕塑旁,仍然时不时有人送来鲜花。

有太多肩负重任的科研人员在这里默默度过了大半生,关于人生的选择题,让我们来听听一位长者与年轻人的对话。

「成长的“两个车轮”」

分享人:杜祥琬 中国工程院院士 原副院长 应用核物理 强激光技术和能源战略专家

自从1964年来到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北京九所,在这个大院里,我从小杜变成老杜,又成了杜老。在近60年的时光里我遇到过许许多多的年轻的朋友们,他们经常会跟我聊起各种各样的困惑和问题,如果我的经历能让他们或多或少得到一点答案,我会感到非常满足。我也经常在想,今天的年轻朋友们又会有哪些普遍关心的问题呢?

 

【小剧场】

A:(合上电脑)终于写完了!赶毕业论文、写实践报告,我这周睡觉的时间,掰掰手指头就能算出来。

B:你是没时间睡,我是根本睡不着。年年都是最难招聘季,我的简历已经海投了上百份,收到面试的机会却寥寥无几。

C:我们小时候老师不是说,上了大学这就轻松了。只是,我们这都快毕业了,为什么我们压力还这么大呢。

A:是啊,我真的很困惑。很想问问杜院士,这个时代变化这么快,我们学的东西到底还有没有用?

杜祥琬 中国工程院院士 原副院长 应用核物理 强激光技术和能源战略专家。

我觉得现在学的东西将来不会都有用,但是现在要学习什么呢?第一,要掌握一些基础知识,第二就是学会做人。

高中的时候我经常跑阅览室,看那个《知识就是力量》,登了很多宇宙的故事,我就对宇宙非常地痴迷。所以我高中毕业的时候自己很明确的一个爱好就是想学天文学,但是毕业以后得服从分配,要我去苏联学习了原子核物理学。当时我们并不知道我回来以后会分到这个所来,会在邓稼先手下工作。当时是钱三强给我们定的专业,他脑子里我们这些专业将来都是要为这个事业服务的。

我们在(苏联)这儿学习,同班的同学中午吃饭边吃边聊。他说,杜,你在这儿学核物理,回去有啥用啊?这个口气(就是)中国这么落后,你搞核有什么用啊?第二天正好晚上就播送了一个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他)早上在走廊里头,大老远看见我,他就兴冲冲地跑过来:“杜,祝贺你。”那口气马上就变了,说你回去有事干了。我说中国核原子弹爆炸在海外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响,这个给我是一个震撼,一代人要承担这一代人的责任,要学习这一代人必要的知识,然后在工作里面继续学习。

周光召担任我们所的所长,离开以后曾经回来看望大家一次。有一个同志就问他,我们在这个单位用的知识跟在学校学的不一样。

光召给大家回答说这很正常,因为在学校学的东西是原来人们认为的知识,而我们现在在的工作岗位上有很多是新的需求,不要指望在学校什么都学完。第一打好基础,不断地学习来适应国家的发展,第二学会做人。

我们今天在这个房间讲做人,这个房间是介绍邓稼先的,他有一句话,这事情交给他了,他说就是死了为它也值得。

他当时的价值观就是这样。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这样的学习就是有用的。

 

【小剧场】

C:杜院士的意思是说学校里头只能学到最基础的知识,而更重要的,是正确的价值观和不断学习的能力。

B:(翻看《写在科学边上》)你们看这句,杜院士在书里这么写:“有幸为祖国的富强和老百姓扬眉吐气做一点实质的工作,是最大的精神享受,是任何物质享受难以比拟的。”

A:精神享受比物质享受重要,这我不反对。但是每个时代的人认为的精神享受也不一样吧?

B:我同意。所以我有一个问题,既能实现个人价值又能承担社会责任,既能获得巨大的自我满足感,又能为国家做贡献,这样的双赢能做到吗?

杜祥琬 中国工程院院士 原副院长 应用核物理 强激光技术和能源战略专家。

这个问题就提得很好,因为你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跟国家的需要、跟国家的进步之间的关系,那你就可以让自己(的)人生价值跟国家的需求一致起来,这样不就把问题解决了吗?

我学了原子核,做了二十多年以后,国家有一个863计划,这里面一个重要内容是做激光,就让我去做这个激光。这个激光它跟原子核物理还是很有差异的,国家新的需求就是我新的方向,就是这样一种习惯,就这样转过来了。

后来又被选到中国工程院,因为原来是搞核的,就在能源学部,中国的能源又不只是核,所以又不得不学习很多能源的知识。从工程院的岗位上退下来的时候我已经72岁了,72岁了国家搞气候变化的谢振华主任要我去担任国家气候变化专家委员会的主任,气候变化就是从能源来的,虽然关系很密切,但它毕竟又是一个新的,你得去学习气候变化怎么回事,二氧化碳怎么回事,它们是怎么影响,我们应该怎么选择我们的国家和人类的发展方向。

气候变化(工作)使我有机会去了青海的瓦里关,瓦里关是一个海拔3860多米的一个大气本底观测站,在亚欧腹地只有这一个大气本底观测站,它可以观测到大气里面的二氧化碳浓度,它在怎么变化。大气本地观测站这个名字由来就是让它不要有人类活动的影响,所以观测站周围的50公里没有任何企业,没有人住。这些瓦里关的同志们,他们一共十几个人每天中午在上面吃饭的时候也不能排放任何的温室气体,他们只能用电烧点开水泡方便面,就为了不影响大气本底。

像这样一些工作它是很基础性,而且它要多年的、多次的、一年365天的这样重复去做,这样对全世界都很有参考价值。包括IPCC联合国大气专家委员会他们报告的数据,根据就是这样一些很基础性的数据。他们这些人每天上下,上一下3860米,下一下又3860米,这个心脏要感受这个压差,连续十好几年在那工作,就为了获得这样一个基础性的数据。

现在这个社会,它所需求的并不完全是我们当时国家的国防需要什么东西,现在选择也多了,你们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兴趣、自己的特长去选工作。有人问我人生动力,我就想起来两个轮子,就像骑自行车一个前轮一个后轮。前轮就是社会的需求,往哪儿走,后轮就是你自己的兴趣、自己的努力。

选对社会有用的,而自己又有兴趣,选择这样的事情,让你的人生价值跟社会进步相融合。

 

【小剧场】

A:我觉得杜院士说得有道理,但有时候我真挺羡慕他们那个年代的。虽然艰苦,但是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想要实现人生价值,都不用他们去找机会,都是机会来找他们。

B:那个时候考个大学就非常了不起了,现在我们考完研还要考博,感觉根本没有尽头嘛。

C:感觉这40多年我们国家发展得太快了,能发展的都已经发展了,所以是我,我想问杜院士,留给我们这一代人的机会是不是越来越少了。

杜祥琬 中国工程院院士 原副院长 应用核物理 强激光技术和能源战略专家

恰恰相反,现在年轻人的机会更多了。因为世界发展太快,新东西层出不穷,我简直招架不过来,连我就觉得学都学不过来。

不是自己现在的事儿没得干了,好像别人都已经干好了,而是新东西不断地成长,新东西出来以后缺少新的人去做。

王淦昌先生在90岁的时候写了一本小书给中学同学们,叫做《无尽的追问》。他就说未知多于已知,人们不认识的东西都还很多。

人类现在的了解也就整个宇宙的5%,剩下的95%可以说都是不了解的。你们可以说生长在一个人类很有本事,但同时又有很多不认识这样一个时代。不要以为知识创新的方向没有了,恰恰相反,这(95%)里面让他们去选,他们也选不完。

所以年轻的朋友们,现在很多不能回答或者不能认识的一些问题,还留待你们去做。我们有一次说到核武器,一个小朋友问了一个问题,说我们长大了,是不是要我们氢弹做得再大一点?我说你们长大了,你们这一代人,和你们全世界其他国家的这一代人,最好能够一致地去完全彻底全面销毁核武器,这个做得到吗?这个才真有意义。

你们怎么去让人类过得更好。这些都是我们年轻一代碰到的挑战,所以我觉得从基础研究到应用研究,国内外都还有很多没有解决的问题。

我特别希望中国能够在基础研究,在0到1这个领域,能够多一些青年朋友们愿意去做出贡献来,因为我们这个领域比较薄弱。

你也可以不选择这个,你也可以选择别的,年轻人也是不一样的,社会的需求也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人可以有不同的选择。有一些人他觉得我要选择一个很快能赚钱(的工作),当然这是可以的。但是也确实有人钻着一个问题他就想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不出成果他就还在弄。不同的年轻人选择不同的方向,选择不同的人生价值,这个是正常的。

我就希望年轻的朋友们能够着眼于国家的未来、人类的未来,能够放眼长一点、想得高一点、眼界宽广一点。结合自己的人生价值的追求,能够把自己的人生安排好。

这就是我的故事,也是我给你们的回答,如果能对你们有那么一点点参考价值,我会非常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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